赞曰:梁萧氏兴江左,实有功在民,厥终无大恶,以浸微而亡,故余祉及其后裔。自(萧)瑀逮(萧)遘,凡八叶宰相,名德相望,与唐盛衰。世家之盛,古未有也。
宋•欧阳修 宋祁 这段话的意思是南朝梁帝国的创建者萧衍兴起于江东(今江苏一带),其在帝位47年,做了许多有利于百姓的事,始终也没有什么大的恶行,因为小的过失而亡国,故而遗留福荫传给子孙。自唐初的萧瑀至唐末的萧遘,其后裔共有八人官居宰相,家门的名望德业相继不绝,与整个唐朝相始终。自古以来,没有见过如此兴盛的世家。
宋代文学家、史学家欧阳修、宋祁的这段“论赞”认为本书介绍的“萧瑀世家”,在封建社会的无数世家中是独一无二的。确实,在世家当中,这个家族极具典型性。剖析这个家族的衍生过程,其具有如下三个主要特点:
一是历时千年,世系不乱。先秦不计,宋代及以后未查,仅自秦末汉初的萧何,到五代的萧顷、萧愿父子,历经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后梁、后唐,历时1100余年,传世凡39代,其世系代代不乱,见载“正史”。这在十分重视家族谱系的中国整个封建时代也是极为罕见的,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通过对这个家族衍生过程的剖析,几乎可见到中国封建社会的半部历史。 二是故国皇族,国破而家不衰。封建社会十分重视出身和血统,从出身和血统的角度来看,这一家族曾经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最荣耀、最高贵、最显赫的无上至尊的家族一南朝梁帝国君主的嫡长血统、江陵后梁小王朝的直传子弟和后裔。萧瑀是梁武帝长子萧统(昭明太子)的曾孙,后梁开国皇帝萧詧的孙子、世宗萧岿的儿子、末帝萧琮的胞弟,在后梁被封为新安王。历代亡国帝王的子孙,或国破家亡,或沦落沉没,很快就成了历史的沉渣。而萧瑀这个家族却完全不同,在亡国之后不仅得以保持富贵,而且能在数十年后再显辉煌,其中至关重要的人物有三人:后梁始帝萧詧:隋炀帝的萧皇后(萧瑀的胞姐);初唐武德、贞观年间(公元618年——公元649年)五次任宰相的萧瑀,在历史的鼎革时期,这三位家庭成员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延续、保持着家族的兴旺不衰。
三是世代兴达,一门九相。自萧璃归唐,至五代后梁萧顷的300年间,共历九代,拜相者也九人,几乎代代有人入朝为宰相,其中唐朝八人、后梁一人,得封国公者三人,加封为正一晶官阶的“三公”者二人,另有三人为皇家附马,官拜九卿、刺史者多人。唐朝灭国而其家门仍然不衰,历经后梁、后唐至五代末,仍在朝堂居官显位。欧阳修、宋祁所谓“世家之盛,古未有也”,一语尽概其要。翻开一部《二十五史》,在中国2000余年的封建社会中,仅此一家。
这实在是一个奇迹,是极为特殊的世家。其中奥秘何在?这正是本书要探讨并试图解答的问题。其家族之所以经久不衰,在本书的撰写过程中,笔者的认识开始逐渐清晰起来,这里面有社会时局的原因,但主要是家族自身的原因所决定:一是文化传家。自昭明太子萧统编辑《文选》以来,其子孙世代修文尚学,历宫中书舍人、学士、太子师、秘书省者多人,以进士入仕者也多人。二是忠孝传家。其家世代权幸而忠君,侍老而尽孝,抚幼而尽责,富贵而有礼,不失德行,不行残暴。三是清廉传家。其家历代为名门显宦,公卿将相代不乏人,史不载其有贪桩枉法之辈,书不传其有骄奢淫逸之徒,多记其清廉自守,尽忠职责。四是正直传家。其家九人为相,虽无一人堪称大贤大才、功高盖世,但也无一人大奸大佞、祸害朝野,为官尽忠职守,不恋权势,不结私党,不附佞幸,人无暴贵,族无巨殃,遇难复安,逢乱再生。家不坏礼仪,民不危清正,世不鄙文学,国不害忠良。当时有一楹联云:
正气名门世代兴家久 清风望族子孙达福长
此联不免有一点封建时代的色彩,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封建时代官宦人家兴盛显达的内在原因。 在色彩斑斓的历史巨幅画卷里,一个世家只是其中一根不断变换的线条,是色彩时明时暗、位置时上时下、笔道时粗时细、线段或长或短的线条,家族的主要成员则是线条中的主要线段。用高倍聚光镜把这个线条放大,人们会惊奇地发现,每一根线条都各不相同,但里面都蕴藏着许许多多离奇的故事,有的令人悲叹,有的令人沉思,有的令人赞颂,有的令人鄙夷,有的令人昂奋,有的令人愤慨。站在家族兴衰的历史面前,人们掩卷沉思,仰望遐想,人们从中可以感悟很多:家族的兴衰与家长做人原则的关系,与家人对国家、民族态度的关系,与家人文化修养的关系,与家人立世原则的关系……它也是一个时代社会政治、文化、思想、道德的缩影,它所展示的历史文化层面,更容易被人们理解接受,它的历史魅力和社会感染力正在于此,往往使许多学者陶醉流连。
今天人们重视古代“世家”的研究探讨,不是要为封建官僚树碑立传,因它是一种繁杂的历史政治现象和丰富的政治文化现象,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剖析世家群体的衍生过程从中可以体味家族盛衰的原因,揭示历史的演变规律,了解历史的文化蕴涵,感知政治的历史作用,特别是领悟做人立世准则,对现今的精神文明建设、道德准则确立都有一定的积极意义。所以,对“世家”文化的研究尚有待深入发展。 笔者之所以选择以萧瑀为核心的萧氏家族来剖析研究、描写介绍,就是因为这个家族特有的魅力和丰富的蕴涵,曾深深地吸引过我。大学读书学中文,《昭明文选》的作者萧统令人仰慕;毕业后从事历史文献研究,由目录、辑佚、考据、年代,转而倾心于历史,曾写过一本《中国历代帝王后妃外传•隋唐五代卷》,其中接触了隋炀帝的萧皇后,即萧璃的胞姊,那里面有猎奇的胡话。后来又写过一本《后梁太祖朱温传》,其中接触了萧氏在唐代的最后一位宰相萧遘和后梁的宰相萧顷,翻开《新唐书•萧遘传》,萧遘及其先人的故事占了整整一卷,忽然感觉到在唐代这是一个极其显赫的家族,一种好奇心驱使我通读了这—卷书,即《新唐书》的第101卷,随手又从书架上抽出了《梁史》和《隋史》,更加清晰地感觉到,这是中国历史上背景非常繁杂、世系十分悠久的家族,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1995年秋,在与编辑谷艳秋女士策划《中国历代名门世家》这一选题时,基本原则是一个时代选择一家,对唐代一家的选择,当时由于我正倾心于一位在中唐初期曾发挥过重要作用的著名人物,所以在最初确定的“世家”中并无“萧踽世家”。当普查资料时才发现,最初确定的人物本人虽然堪称中唐第一功臣。
但他的后裔并不显赫,史料素材也很少,很难构成“世家”的规模,最后只得痛苦地放弃,转而改选曾给我留下难以磨灭印象的萧氏一族。随着资料普查工作的不断深入,信心就愈加坚定。撰写工作开始后,稿件愈接近完成愈使我迷恋倾心,灵魂从中得到了净化和升华;稿件愈接近完成愈感到自己的无能,知识的贫乏和时间的紧迫使我深感苦恼,无法充分地展示其丰富的内容,深刻地揭示其繁杂的历史政治背景,透彻地剖析其家族主要成员的人格特征。如果说有什么值得自我安慰的地方,那就是在这本书中真实地记录了这一家族的历史和人物,无一事无出处,无一言无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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