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拿什么打动世界
——访瑞典皇家人文、历史及考古学院外籍院士张隆溪
毕生难忘的读书体验
新闻视点:您的经历很有意思,没上过大学,后来却成为国际知名的学者,据说您的启蒙读物是下乡时中学英文老师赠送的两本书,看了3年,那是怎样的学习体验?
张隆溪:那两本书分别是希腊罗马文学的英译本和英美文学选读,都是经典之作。那时候干完农活后才能看书,常常看到深夜。我记得某日午夜,读俄狄浦斯王的故事读到最后一句“在一个人生命尚未终结,没有最终摆脱痛苦和忧伤之前,不要说他是个有福的人”,此时,四围是无边的暗夜,只有一灯如豆。竹林里传来萧瑟的风声,河里远远传来潺潺的水声,我好像独自一人处在洪荒旷野之中,感受到天地自然那种原始、神秘而无可抗拒的力量。这种印象特别深刻,毕生难忘。
新闻视点:凭这两本书,后来就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
张隆溪:我很幸运。1972年春天,我从山村调回成都,在汽车运输公司的车队当修理工。在朋友介绍下,我认识了欧阳子隽先生。他曾在报社当过记者,收集了很多英文原版书,后来在成都一个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文革”期间他居然奇迹般地把他最心爱的藏书保存了下来。他住在一个破旧小院子里一间极简陋的屋子里,但一走进去,就看见紧靠墙壁有排木板做成的书架,放满了各种旧书。在那里,我不仅第一次读到莎士比亚全集,而且读了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弥尔顿的《失乐园》……每天上班时,我都背着一包书去,一干完活,马上把油污的手在碱水缸里一洗,就开始看书。
新闻视点:真是奇遇!今天回过头来想一想,要是当初有更好的环境,您在学术研究上会否又是另一番天地?
张隆溪:客观而言,那个时代是一场灾难,但对我本人未必全是坏处。当时读书完全出于兴趣,记得那段日子,我有一次去找川大的谢文炳教授,他是专门研究英美文学的,当时正受批判,很灰心丧气。我把自己翻译的很多英文诗给他看,他却说,年轻人啊,你看我学了一辈子,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去学这干什么呢?我当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因为绝没有想到未来有任何发展,也并不太在乎得失。可是正像《庄子·外物》所说,“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用与无用是一种辩证关系。如果换作现在的环境,条件当然好,但治学是不是会变得更功利化,反而丧失了一些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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